描寫偉大母親的民間故事

約好十點到柴灣的攝影棚，吳綺莉八點動身，11點纔到，找不着路，最後還是化妝師去接的，原因是大埔離柴灣極遠，再加上“有十幾年沒有來過了”，剛從上海搬到香港一個半月的她不好意思地解釋。

12年前，她曾是城中最具潛力的女明星，驕傲富家女，1990年的“亞姐”冠軍。12年以後，吳綺莉是中國最著名的單親媽媽，開過畫展的業餘畫家，tvb主持人新丁，遍邀昔日舊好，談談不關國家性命的兒女經。她的女兒吳卓林已經12歲，高個子，圓圓臉，身材像極了她，臉卻像是和爸爸一個模子倒出來的。她的爸爸有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：成龍。

1999年10月，當她穿着粉藍襯衫戴着頭箍微帶笑意向鄭裕玲點頭之際，命運從此石破天驚：懷孕七個月就早產，孩子生出來只有三磅，男方堅持分文不賠，她堅持一個人帶。狗仔隊揮之不去，孩子兩歲她從香港移居到上海，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是從上海的這頭開車到上海的那頭，接送女兒上下學。“沒有一天缺席過，有誰能做得到？”她的美女經紀人篤定地說。我問可不可以說這12年只爲了女兒而活，吳綺莉輕嘆：“我從不爲別人而活，只能說這12年是以她爲主。你把她帶來了，當然要把她照顧好。”

12年時間，說短不短，說長不長。面前的吳綺莉脂粉未施，穿着隨便：h&m紅格子t恤、牛仔褲，光腳穿着一雙涼鞋。她永遠會是人羣裏最惹眼的一個，因爲個子實在太高，一米七八，肩膀寬寬，一頭短髮，大長腿甩啊甩，格外有一種英氣。

別的女明星愛美如命，她連修個指甲都嫌煩：“一坐兩個小時，痛苦到頂點。”因此被吳君如罵：“大佬，你是出來見人的，拜託你照一下鏡子，又不化妝，你怎麼做明星呢？怎麼出來工作呢？”

“不是開玩笑的，我在上海這十年，家裏粉都沒有一瓶，香水沒有，差一點點連梳子都沒有，我對這些都不感興趣。我可以埋頭躲在房間裏面畫畫，一天18個小時，根本不照鏡子的，畫畫弄得一身都是油。然後我做裝修，每天跑工地，更不會弄得漂漂亮亮。到那邊都是工人，烏煙瘴氣的，哪會去想穿什麼。”她在泰康路租了個畫室，畫室裏有一個原木案條，桌面就是15公分厚、兩米長的一整塊原木。她在它的旁邊挑了很多花，用圓鏡子卡進去，下面再加兩個麻石，非常好看。“你們都覺得我在上海閒着，可是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工作，幫朋友做設計，裝修過家和店。但這個錢賺得太辛苦，連牆腳線翹起都要找你。”這兩年她開始投入畫畫。“我是一個比較內向的人，用很多年的時間培養自己的外向，可是最終還是比較內向，我的情感都在畫畫裏面表達出來。我還有很多傷感的黑白系列，不過不管我開心不開心，我覺得畫就是要讓看的人開心、舒服。兩三年前北京的一個朋友說我的畫很有福氣，應該繼續畫。”

那天她從上海運回來的那一堆行李中隨意拿了一幅畫來——《蘋果樹》，灰色的大樹上，一隻可愛的橙色蘋果特別顯眼。如果更細心一點，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十字架。“我是基督教徒，每一幅畫上都有一個十字架，在不同的地方。”

許多年前，亞當與夏娃偷吃了一個蘋果，世界從此改變；很多年前一個已婚男人和一個女人偷吃了禁果，世界也從此改變。當那個長髮男人舉着v字手說“我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”時，女人那彩色的生命瞬間就變成了灰白。

吳綺莉像一個藝術家多過像一個明星。

她穿平價衣服，不化妝，明顯沒有經常打理的臉龐和頭髮。走近看，可以看得清裏面的白髮，說真的，挺多。

她慣常的表情是沉默與微笑，做起事來動作迅疾，換衫拿袋全都自己搞定。碰上太過女人太過性感的透視衫，她不喜歡亦會換一種客氣說法：“啊，我現在好肥，穿不上。”不愛說話，確切地說是不習慣同陌生人說話，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時，有一種近乎依賴的小女孩的神情。“她是一個特別天真的人。”她的經紀人說。

閨蜜葉玉卿當上美國闊太，開私人飛機回來探親，她也只是替她高興，但不會特別羨慕她。“每個人性格不一樣，她喜歡化妝，穿套裝，永遠穿着高跟鞋……哈，短裙子，套裝，你送給我我都不知道怎麼辦，你叫我這樣子的話，我會累死。簡簡單單，自己覺得舒服就好了，因爲你永遠學不到別人的。”對於生活她有獨特的看法，應對媒體的那套尖銳問題，她早已備好一套標準答案。但那些不能觸動她，她如今最感興趣的是她的畫，她沒有收拾好的房子，她前幾天爲孩子煲的“雞腳、玉米、胡蘿蔔湯”。她的審美理念是：“買鑽石，我情願找一顆最小的，小到看不到，可它是沒有瑕疵的。”

經紀人說：“你們看看她，完全不像個女明星，你見過這樣的女明星麼？”是的，吳綺莉真的不像個女明星。女明星每天都在健身，在護膚，在扮靚，一天到晚神經緊張，怕自己不紅，怕自己不美，一顆心全在自己身上。而吳綺莉一顆心全在孩子身上，女兒出去旅行，沒有打電話來，她很失落，打電話跟朋友抱怨——這十來年的生活中心，都是孩子。

“我爲什麼現在特別緊張我女兒，就是因爲父母離婚，我從小自己長大，缺乏關愛。一個人的性格，看東西的眼光，對事情的處理方式，小時候的事影響了以後的決定。”她給了她的女兒一個完全不同於她自己的童年，可就算她全身心圍繞在女兒身邊，有些缺憾依然彌補不了。“我女兒在學校畫畫，別的小孩子樹上都有很多葉子，她那棵樹上面只有一片很大的葉子，其他的沒了。”就因爲這一件事，她動了念頭，在微博上尋找她11歲就沒見過的親生父親。父親在美國，70歲了，她希望有生之年能帶着女兒和父親見上一面，讓她知道自己有很多親人。她和她的媽媽鄭黎明一樣都是單親媽媽，但是她卻走了一條和媽媽截然相反的路，母親是完全放手，她是完全把控。她不做女強人，她長年陪伴孩子。她一點也不堅強，她要代她的母親修正錯誤，她不想孩子的畫上只有一片葉子。

世上幸運的人有兩級，最幸運的那一種是擁有一個幸福而充滿愛的童年，次之幸運的那一種，是終其一生都在替自己尋找那個理想中幸福而充滿愛的童年。